标题

切空了的女人

体裁

小说

作者

偶尔

老昆的老婆死了，死于拔牙。

拔颗牙还能死人？这事真就发生了。老昆的老婆叫凤枝，凤枝有两颗智齿生得不太好，位置有点歪，不仅刷牙刷不好，嘴里还总溃疡。老昆就说，你赶紧去拔了吧。凤枝怕疼，总是不敢去。半个月前，老昆不由分说，医院，让她坐着等，自己去挂号，再领她进诊室，再亲眼目睹医生把凤枝的两颗歪牙拔掉。整个过程老昆又体贴又爱护，凤枝的紧张情绪得到化解，没怎么感觉到疼，牙就没有了。

回到家，凤枝感觉不错。医生说不能刷牙漱口，她都严格执行。她怕感染，硬是饿了自己一天才吃饭，可 ，她还是感染了，然后败血症，多个器官中*衰竭，再然后就死了。本来拔牙后可能会有感染，发展到败血症的极少，就是得了败血症死亡的更是极少，凤枝竟然就死了。

医院，可凤枝的感染是发生于回家之后的第三天，医生说与回家后自己护理不当有关。医院没治好凤枝的败血症，可医院说，她送来的时候太晚了。

凤枝平时被老昆照顾习惯了，这次感染发生后，她只吃了一点药，等待老昆出差回来，以至于错过了治疗时机。老昆就批自己的耳光，怪自己在凤枝拔牙后两天就出差了，没有在家好好照顾凤枝。他说他知道凤枝不会照顾自己，他怎么能就把凤枝扔在家里不管了呢？何况那几天岳父岳母在外旅游，凤枝病重，连个有用的人都找不到，他更应该在出差前找好护理的人啊！大家就安慰他，谁也想不到的事，还是节哀顺便。老昆可是大家公认的好丈夫，大家都劝他不要伤了自己，凤枝走了，为了他们的孩子，老昆也得保重自己。

老昆为了孩子，就保重自己，不那么悲伤了，也很快度过了丧偶后的沮丧期。

凤枝生日这一天，老昆带着孩子去凤枝的墓上，老昆看着墓碑上凤枝的名字，不由浮想联翩。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，自己也吓了一跳，赶紧就拉着孩子开车离开了。

凤枝和老昆，在别人眼里可是最般配的夫妻，两人是大学同班同学，感情基础好得很。大学的时候，凤枝性格开朗，漂亮丰满；老昆内向，苍白瘦弱。凤枝先追的老昆，老昆也不禁追，凤枝一追，他就答应了。在他心里，自己貌不出众，像是晒不到太阳的草，卑微苍白；她火热热情，就像那热滚滚的太阳，她永远吸引他，她的追求，就是女王的垂青，他焉能不从，真是如获至宝。

大学毕业，凤枝带着老昆回了她老家，一个地级市，凤枝父亲是那里的组织部长，而老昆这个农民子弟，虽然不想攀龙附凤，却也捡个大大的便宜。凤枝父亲安排他到工商局，先从下面干起。有人帮扶就是不一样，老昆的事业一路顺风，还不到三十，就升到了正科级。结婚时，老昆父母紧了好几紧腰带才给拿出来一千元钱，可凤枝的父亲不但帮他们付了房子的钱，还给他们买了整套的家具家电。在别人眼里，老昆找了凤枝，可真是乌鸦跳上凤凰枝，也成了凤凰了。老昆开始也这么想，对凤枝父母不知道怎么感激，对凤枝不知道怎么爱了。

凤枝家庭条件好，自尊到自傲；老昆家庭条件不好，自卑到自尊。凤枝是把她的自傲跋扈着，老昆是把他的自尊压抑着。在家里，凤枝指东，老昆不敢说西，凤枝放个屁，老昆得捧着不让这屁落地，还说这屁就是香。这当然是夸张，可老昆在婚后被凤枝管理着，是个不争的事实。其实，老昆也是很服管的，凤枝虽然脾气急一些，还是个好老婆，家务工作也是样样出色。老婆给自己带来这么多，多少男人想有这机会呢。

过了三十岁，凤枝父亲在副市长任上退休了，老昆也升官至副处，手中权力就就大了。老昆升官也从来没有忘本，岳父岳母对老昆相当好，比老昆的父母对他还要好，他对岳父岳母也是孝若亲子。岳父退休了，他对岳父母也丝毫没有改变。结婚十多年，老昆只是人变得胖了些，比原来口才好了些，对凤枝一直是百依百顺。凤枝的变化是对幸福的极度彰显，她的身材本来就丰满，在幸福的滋养之下更是向横向发展，不说她是市里 胖夫人，也是市里 胖太太。

凤枝人胖，行动不那么灵活了，脾气变得比原来还急。凤枝家庭条件优越，本来就不那么体贴，现在更是对老昆指手划脚。有一点要说明，凤枝对老昆指手划脚，倒不是凤枝有意倚仗父亲的势力压制老昆。凤枝是有文化的女人，她是相信爱情的，她最喜欢的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浪漫故事。她以为，她爱老昆，爱情中的女人是有权利要求男人的；老昆也非常爱她，不然老昆何以总这么情意绵绵温存体贴逆来顺受呢。

凤枝太胖，行动起来气喘吁吁。虽然手指如羊脂球一般圆润可爱，腋下却添了驱之不去的汗气，无论用什么香水，那味道总是遮掩不住。老昆看凤枝烦恼，医院，给她做了腋下汗腺摘除，而且手术之后，老昆对凤枝照顾得无微不至，令凤枝想起来就唏嘘不已。

凤枝有两年经常感觉右下腹疼，去医院查，医生说是慢性阑尾炎，可以保守治疗。凤枝是个病不得的人，自从知道自己有病，就更加唧唧歪歪，脾气大得不得了。老昆心疼她，就劝她还是把阑尾切了算了，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急性发作一次，那可不把人疼死。凤枝被老昆拉着劝着，切了阑尾。手术后，老昆对凤枝还是照顾得无微不至，令凤枝感动得要命。

凤枝胖，火也大，扁桃体经常发炎。扁桃体发炎就发高烧，四十度，之后许多天身体不能恢复。老昆心疼她，说干脆把它也切了吧，不然时间久了，再得个风湿什么的，特别是风湿心脏病，身体就更不好了。凤枝想想，也就做了。

凤枝三年前查出子宫肌瘤，医生说是她太胖的关系，那肌瘤长得倒不大，只是给凤枝带来了严重的痛经。看凤枝受折磨，老昆很着急，他说，要不咱们就把子宫切了吧。医生确实说过这话，如果你感觉太疼，还不想再生孩子了，就把子宫切了吧。凤枝说，不切，切了子宫我就不是女人了，你就不爱我了。老昆*咒发誓，说他只爱凤枝一个，凤枝永远是他老婆。凤枝父母开始也不同意，可听了老昆的劝说，就支持凤枝去切了子宫。凤枝的子宫切了，老昆对她还是如原来那样好，再说子宫并不是女性性腺的根本，影响也确实不大。

凤枝说，跟你这几年，要把我切空了。老昆说，空的里面都填满了我对你的爱。凤枝很得意，非常得意，她太相信老昆的爱情了。

凤枝说，男人怕老婆不是真怕，是真爱。

之后，就是凤枝拔牙。凤枝拔过牙就死了。谁也没怪老昆，岳父岳母也说都是凤枝没福。是啊，这么好的丈夫，有几个女人能遇上，凤枝自己跟着两颗牙齿跑了，把这么好的丈夫扔在中途，心够狠的了。

老昆对谁也没有说过，凤枝的汗腺不切，他天天在那汗臭熏陶之下，经常恶心欲呕；凤枝的阑尾不切，她一肚子疼就发脾气，老昆经常被折磨；凤枝的扁桃体不切，她的嘴里总是有难闻的腥臭味，发烧时凤枝也太折磨人；凤枝的子宫肌瘤不切，痛经折磨凤枝，凤枝就折磨老昆；凤枝的智齿令老昆又重温了凤枝扁桃体发炎的味道。

还有，手术后的凤枝，在老昆的体贴护理之下，会表现出短暂的安静，表现出她性格中少见的温柔。那些温柔，就像在阴晴无定的烈风季节，突然有那么几天和风煦日，令老昆感觉非常享受。男人都爱温柔的老婆呀。

老昆曾经想过，如果能把凤枝那么多的肥肉切下去就好了，能把凤枝那气躁脾气切下去就好了。

而这一次，拔了两颗牙，竟然就把凤枝整个带走了。老昆还没从悲伤中清醒过来，就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。凤枝去后不久就有人介绍女人给老昆，老昆开始还推谢，坚持要怀念凤枝几年。后来岳父岳母也劝老昆，以后的日子还长呢，一个男人不好过，孩子可以跟着我们，你看着好的，还是找一个吧。

老昆早就看好一个，一个离婚的中学教师，苗条秀气，性格温柔。他们已经秘密同居几次，约定待凤枝去世一周年后，就结婚。

在凤枝墓前老昆突然想到的是，凤枝走得多好啊，她先是走了两个汗腺，之后一个阑尾，再走一个扁桃体，又走一个子宫，两颗牙齿又把她本人带走了。她本人走了，老昆就感觉清爽了，幸福了。

凤枝临走时拉着他的手说，你对我那么好，是真的爱我。这辈子遇到你，我没白活，希望我们来生还做夫妻。老昆当时就忙着抹眼泪，没有回答凤枝， 到底还做不做夫妻。

作者简介

偶尔，喜欢文字，偶尔写一点字。

《百姓传奇》有奖征稿公告